第二十二章 暗中调查
下午的时候,王龙听见走廊传来李梅的声音,比往常尖细了几分:“…… 他上周三借过民国三十一年的军备档案,还打听江湾仓库的布防……”
王龙的手猛地顿住,软布在锁孔里蹭出细微的声响,张诚的回应隔着门板飘进来,像块冰投入滚油:“知道了,你先回去,别让他察觉”
王龙迅速将软布塞进袖口,转身时恰好撞见李梅从主任办公室出来,浅蓝布衫的领口别着新的栀子花,花瓣上的水珠却凝着寒意。
“陈先生还在忙?” 李梅的手指绞着衣角,旗袍下摆沾着的粉笔灰格外显眼,她刚去过布告栏,那里贴着新换的巡逻排班表。
“整理完这排就走,张主任找你?”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,他注意到李梅的耳尖发红,与上次汇报赵刚时的模样如出一辙。
李梅并没有没接话,而是转身匆匆离去,布鞋在青砖上踩出慌乱的节奏。
王龙望着她的背影,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食堂,她假装打翻粥碗时,袖口露出的小本子上写着 “周三 15:00 仓库图纸”原来那些看似无意的闲聊,都成了她向张诚汇报的素材。
傍晚的雾更浓了,党部大门外的宪兵换岗时,王龙故意在收发室逗留,看见赵刚正往信封里塞东西,牛皮纸边缘印着 “警备司令部” 的火漆。
“赵干事这是寄家信?” 王龙摸出烟盒的瞬间,瞥见信封里露出的照片一角,是自己上周在复兴公园接头的侧影。
“是、是家里催着寄照片”对于王龙突然的出现,赵刚慌忙封上信封,好像怕王龙看到什么似得。
王龙划亮火柴的手稳如磐石,火光里映出赵刚躲闪的眼神,张诚果然让军统的人来查他了。
回到住处,王龙将藏在《吴郡志》里的情报底稿全部烧毁,纸灰在香炉里打着旋,混着艾草灰凝成黑色的团,那是 “海燕” 每次传递消息时都必留的标记。
从床板夹层摸出个铁皮盒,里面是 “陈志明” 的全套证明:**大学的成绩单、南京颜料行的账册、甚至还有张与 “父亲” 的合影,照片上的老人是组织安排的演员,皱纹里藏着东北老林的风霜。
子夜的钟声敲响时,王龙听见屋顶传来了瓦片**的轻响,他急忙摸出枕头下的匕首,悄声挪到窗下,看见两个黑影正往他的窗缝里塞什么东西,油纸包着的轮廓看着像极了炸药。
王龙突然想起李梅白天说的话:“张主任说最近不太平,让大家锁好门窗” 原来这不仅是提醒,更是预警。
天未亮时,王龙故意将 “父亲” 的账册遗落在档案室,张诚的黑呢大衣出现在门口时,他正 “焦急” 地翻找文件。
“糟了,家父的账册不见了,那可是要交税务局的。”王龙表情看似很是着急。
“什么账册?我让赵刚帮你找”张诚的手指在档案柜上敲着,目不转睛的盯着王龙。
“就是民国三十三年的进货单,” 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张。
“上面有**大学的采购记录,我当年在学校做颜料生意的凭证都在里面” 他知道张诚最在意这些细节,“陈志明” 的商人身份必须立得住。
“听说你对江湾仓库很感兴趣?” 张诚果然让赵刚去查账册,自己却留在档案室,目光扫过每一排档案柜。
“前几天整理旧档案,看见里面的颜料储存方法挺特别,想抄下来给家里参考”王龙的抹布在 “甲字三号库” 的标签上停了一下,他甚至能说出仓库管理员的名字,那是从民国二十九年的军需档案里翻到的。
中午去食堂的路上,李梅突然从树后钻出来,浅蓝布衫上沾着泥点,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等着王龙。
“陈先生,” 李梅塞给他个油纸包,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个 “查” 字。
“这是我娘做的桂花糕,你尝尝” 王龙捏紧纸包的瞬间,听见里面传来硬物碰撞的轻响,好像是枚钥匙。
王龙在无人的地方拆开了纸包,钥匙下面压着张字条,是李梅的笔迹。
“张诚下午查你南京履历,找周教授” 字迹被泪水洇得发蓝,王龙突然明白,这个看似摇摆的女人,始终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消息,旗袍下的枪套里藏着的或许不是杀意,而是挣扎。
下午的审查比预想中更严厉,钱立带着两个宪兵闯进档案室,黑色风衣的口袋露出半截手铐:
“陈志明,有人举报你是**。” 他将一叠照片摔在桌上,都是王龙与 “渔夫” 接头的场景,角度刁钻得像是潜伏在暗处的相机。
“钱先生这是什么意思?我家在常熟的颜料行开了三代,民国二十六年被日军征用,这些账册都能证明!”王龙的手按在 “父亲” 的账册上,南京口音里带着愤怒。
“倒是赵干事,总往警备司令部寄东西,是不是他栽赃我?”他突然提高声调,把赵刚直接牵扯进来。
“少转移话题!周教授说不认识你!”冷哼一声,钱立的枪口在风衣下顶出模糊的轮廓。
王龙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,随即想起李梅给的钥匙,周教授是 “陈志明” 的大学导师,此刻恐怕已被张诚控制,这把钥匙正是去救他的通行证。
“周教授去年中风了,连自己的学生都认不出,不信你们去医院问。” 王龙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。
他摸出怀表,表盖内侧的照片上,“周教授” 正与 “陈志明” 合影,背景是**大学的钟楼,这是组织早就准备好的后手,照片上的老人其实是周教授的双胞胎弟弟,在苏州行医。
就在这个时候,张诚的黑呢大衣出现在门口时,钱立的脸色变得难看。
“好了,都是误会,赵刚已经找到账册了” 张诚的雪茄烟在还夹在手中,对钱立做了一个手势。
然后走过来拍了拍王龙的肩膀,力道大得像在试探,“陈先生受惊了,晚上我做东,赔个不是”
晚宴设在法租界的西餐厅,水晶灯映着张诚那虚伪的笑容,王龙应付着敬酒,眼角瞥见李梅坐在角落,浅蓝布衫换成了黑色旗袍,领口的栀子花此时蔫巴得像团纸。
她举杯的瞬间,唇形无声地吐出 “周” 字 ,看来周教授还在张诚手里,这顿饭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。
离开餐厅时,王龙故意落了只手套在座位上,返回取的时候,王龙就听见张诚对钱立说:“查他的南京老邻居,我就不信挑不出错。”
果然,这一切都是缓兵之计,看来周教授那里他们暂时并没有取得什么有用的消息。
“放心,军统的人已经出发了,保证让他原形毕露”钱立的笑声里裹着寒意。
王龙攥着温热的手套,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,但此刻掌心的温度让他想起李梅的字条,想起 “海燕” 的艾草灰,想起所有在暗处伸出的援手,就像东北老林的雪夜里,总有猎人为迷路的人留下火把,这上海的寒雾中,也总有微光在等待黎明。
第二天清晨,王龙在档案柜里发现张新的字条,是 “海燕” 的笔迹:“南京邻居已安排妥当,周教授安全转移” 纸边沾着的碘酒味与李梅旗袍上的香水味奇异地混合,在晨光里凝成透明的痂。
他摸出那枚保险柜钥匙,突然明白这场暗战里,没有绝对的敌人,只有未说出口的信仰。
张诚的黑呢大衣再次出现在门口时,王龙正将 “父亲” 的账册归档。
“陈志明,警备司令部缺个档案顾问,我推荐了你” 张诚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,阳光透过档案柜的玻璃,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,像极了东北老林里,猎人与猎物对峙时的光影。
